娓娓一直在位子上坐著，那一杯酒下去，她的肚子就跟烈火裏澆了一盆油，五臟六腑都在翻滾著。

但是倔強的陳娓娓不吭聲，咬牙死撐著。

Max一直興致勃勃的和麥湯聊天，大家都三三兩兩吃的差不多了，牛油火鍋關了火，上面慢慢凝結起一層厚厚的油脂，娓娓看了只覺得胃裏一拱一拱的難受。

天吶，這倆人怎麽那麽多話啊，真說不完回去私聊說個夠啊，沒看到大家都在等著了嗎？陳娓娓把手按住小腹，不時偷瞄兩人一眼。

好吧，終於，肚子實在忍不住了，她站起來，準備去洗手間。

等到了發現忘了帶關鍵的東西，只得又回來取，偷摸的塞進包裏後，娓娓順著墻角溜出去。

走出包間的瞬間，她長長舒了口氣：自由的空氣，味道都是不一樣。

剛剛走了兩步，只見前方迎面而來一個人，跟走臺步似的，挺拔緩慢的邁著步子，竟是麥湯。

娓娓頓時心虛起來，不知道心裏藏了什麽鬼，她條件反射做了件傻事，猛地轉身當作沒看到，眼睛死死看著走廊上的幾幅字畫。

轉過來的瞬間她就後悔了，自己怎麽了？怎麽跟沒見過人的小姑娘似的，這樣子太蠢傻。都是工作的人了，怎麽還這麽不成熟；只是見到老板，打個招呼就好，怎麽跟見到監考老師一樣？

想到這，她做好心理建設，臉上掛起笑轉過身去，正好對上麥湯一雙深沈的眼睛。

“陳娓娓，你在幹嘛？”他擡頭看了一眼那墻上的草書。

橫眉冷對千夫指，俯首甘為孺子牛。

頓時眸子的顏色深了幾分。

陳娓娓被麥湯一問，本來自以為自然的模樣頓時多了三分緊張：“沒幹嘛啊。”她嘿嘿笑著暗地裏退了一步，腦袋砰的一聲撞到了墻上。

麥湯有點無語：“陳娓娓，我真的很懷疑，你這樣能把銷售做好。”

陳娓娓腦袋劇痛，她也不敢伸手去揉，規規矩矩的站著，聽了這話，立刻表決心：“麥總，我一定會努力的。”

這話的意思是要開除掉她嗎？不要啊，第一份工作，才剛剛做滿一個月。

離得這麽近，麥湯可以清楚的看見陳娓娓白皙細膩的肌膚，一雙不谙世事的眼睛閃著堅定的光芒，他忽然有兩分吃驚，她居然，原來是沒有化妝的。

“哦？你怎麽努力？”他隨口問道。

“怎麽都努力。”陳娓娓恨不得舉手發誓，展露一切表現自己的忠勇果敢。

“我問你，你知道什麽是銷售嗎？”

“銷售，銷售——就是把我們的東西賣出去。”陳娓娓想了想。

“怎麽賣出去？”麥湯追問。

陳娓娓更加緊張，她飛快的在腦子裏搜索答案，對了，紀達曾經說過，她立刻照搬：“銷售就是要搞定人，搞定賣場主管，搞定采購，然後可以拿到最好的位置，做最好的活動。”

麥湯眼裏閃過一絲詫異，比他想象的似乎要好點：“怎麽去搞定呢？”

陳娓娓更緊張了：“多，多做好客情。多聊天，多見面。”

天吶，老板，不要問了，腦子都成漿糊了，人一緊張肌肉就緊繃，陳娓娓只覺得肚子更疼了。

麥湯那抹驚異淡下去，他笑了笑，不知道是為娓娓的緊張還是為娓娓的傻氣，竟難得耐心科普道：“客情？如果銷售就是做客情，菜市的大媽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。她們和誰都可以聊上天。陳娓娓，公司開會的時候你在夢游嗎？銷售技巧的核心是什麽，是發現客戶需求，尋找需求，用我們的數據說話，去克服異議，去提出解決方案……”

他說著說著，不經意發現陳娓娓竟然滿頭冷汗，連嘴唇也哆嗦起來。

不是吧，居然緊張到這個程度。

麥湯楞神瞬間，只見陳娓娓擡起頭，用一種萬分淒婉的眼神看著她：“麥總，我肚子——疼得受不了了。”

麥湯忽然石化。

一種幽長深邃而濃郁的氣味緩緩在他身邊蔓延，稀釋，蔓延，稀釋。

旁邊的Max正好推門出來，看見兩人傻在那裏，不由笑瞇瞇上前：“阿湯哥，我跟你說……”

他的聲音戛然而止，難以置信的看了眼陳娓娓兩人。

擦!好臭！的！屁！啊。

這時候，屈辰也走了出來，看見三人在旁邊做鵪鶉狀，沒做多想大步走了過來：“你們在這裏——”幹嘛呢？

他後半句的話卡住了，半晌吐出最後一口氣：“靠——聞屁啊！”

陳娓娓小聲歉意道：“不好意思。”

啊！心裏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過就是這樣的心情吧？

話音剛落，又是一聲悶響炸裂。

她苦著臉，她發誓，真的不是故意的，真的是……忍不住了。

麥湯表情立刻僵了僵，啞著嗓子擠出兩個字：“沒事。”他走向包房，慢慢的，越走越快，越走越快，瞬間消失咋門口。

回去的路上陳娓娓向紀達講起這件事，見她快要笑抽過去的表情。

陳娓娓不服氣：“不是誰說的嗎？這世上，有兩個東西是沒法隱藏的，就是愛情和打屁。”

紀達無語：“陳娓娓你個文盲，是咳嗽，咳嗽好不好。”

陳娓娓死撐到底：“打屁也是咳嗽啊，屁股在咳嗽啊！”

紀達一口綠茶噴了出來。

娓娓望天，心事重重，怎麽，這麽丟臉啊。怎麽見人啊！

她看了看明黃安定的路燈，已經十點，街上的商鋪陸陸續續都關門了。

徐萌和夏味的銷售們一起去K歌，因陳娓娓不喜歡這樣熱鬧的地方，紀達打著照顧她的旗號跟著跑路了，兩人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。

陳娓娓很憂傷：“我今晚好像很丟臉啊。”

紀達眼角含笑，違心安慰：“沒事，他們一會就忘了。”因為一會又有更丟臉的事情出現了啊。

陳娓娓嘆氣：“紀達，你說，我是不是很笨啊。”

“哪裏啊，你就是沒什麽心眼。太單純了。”她扯扯娓娓的衣服，“你看，穿的跟學生似的，還沒從學校狀態回神吧。”

“這樣穿著，舒服。”娓娓不服氣的解釋，“我才沒有，我明明已經很用心的工作了。可是——好像，大家都覺得我很笨似的，還是把我當學生看。”

她有些茫然的看著路上的人影憧憧：“為什麽呢？”

“你知道為什麽大家喜歡徐萌嗎？”紀達突然說。

娓娓搖搖頭。

“人有種天性，喜歡美好的東西，就像是喜歡最美好的外表，即使明明知道那只是畫出來的一張畫皮，但是看著順眼，就足夠了。你別看徐萌私下懶得要死，對於美麗這回事，她從來不會偷半分懶，這世上只有懶女人，沒有醜女人。而且，娓娓，你比徐萌長得好多了。還有，雖然徐萌天天和我們說大家的壞話，但是你看她在外面，是不是總是說的是大家喜歡聽的東西？”

紀達和徐萌這麽多年同學，自然了解，不過最近徐萌做的事情著實讓她有些反感。

她喜歡娓娓的天真，但是作為一個朋友，她清楚的知道，這份天真單純，沒有合適的臂膀來保護，在這個世界便是最脆弱的東西，它們總有一天，會深刻的傷害到陳娓娓。

陳娓娓聽的很認真，這樣的道理，她也聽同寢的女生說過：“誰不愛美女，美女就是敲門磚和通行證。

那時候，娓娓是不屑一顧的，她還在小學就讀過：以色侍人，色衰而愛弛。

清高的陳爸爸從來對思想教育都是抓的嚴格而細致的，對娓娓室友的話，他這樣解釋：“漂亮雖好，敲開了門，可不還是要實力去做事？沒有那實力，那就飛得越高摔得越疼！”

娓娓當時立刻被陳爸爸說服了。

現在，她再次被紀達說動了。

她摸摸自己的臉，長得也不醜。

紀達鼓勵她：“娓娓，你要不要試試換換風格，你看你，天天都是學生裝，看著也不像上班的，這樣子去和超市的主管溝通，多吃虧不是？”

娓娓這次痛快的點了點頭。

樹影投下斑駁的暗影，陳娓娓看了看自己千年不變的運動鞋，默默下定決心：一定要變一變，要快點像一個上班的社會人。

紀達那邊突然站住了。透過街邊的櫥窗，她看到一條裙子。

陳娓娓順著她的眼睛看過去，一條桔色的綢質長裙，剛剛到小腿，穿在修長的模特身上，明媚動人，既有女人的嫵媚，又有少女的青春。

“好像，挺漂亮啊。”紀達慫恿娓娓，“要不試試？”

和裙子搭配的是一雙粗跟皮鞋，陳娓娓雖然沒有穿過高跟，但是這粗跟鞋穿起來倒是也不難受。

從試衣間出來的瞬間，紀達不禁圍著娓娓轉了兩圈：“挺好看啊。”

娓娓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紀達的審美，她自己常年累月都是褲裝中性打扮的，不像是靠譜的樣子。

她看著鏡子裏面的自己，明眸皓齒，腰身纖細，只是，哪裏好像怪怪的。

似乎是因為裙子略微偏成熟了一點，她看著自己的齊劉海，又看看裙子，感覺就像是偷穿了大姐姐衣服的少女。

紀達也摸著嘴巴想著，想著想著，她突然走上去，一把將娓娓的齊劉海撥了起來。

那隱藏在厚長劉海下的額頭和眉毛瞬時一覽無遺。

紀達頓時楞了楞。

“娓娓，你不是故意梳著劉海隱藏美貌吧？難道你家附近有什麽地主惡豪隨時可能強搶為妻？”

光潔的額頭，柳葉一般纖細秀美的眉毛，平滑的發際線和額角的細發，當娓娓整張臉露出來，紀達突然有種看到網絡女神的錯覺。

“說什麽呢？”陳娓娓撥弄著長劉海，一邊在試衣鏡前轉著身子，有幾分猶豫，“你覺得怎麽樣？”

紀達還有幾分沒回神：“好看啊。”

老板不失時機的上來：“美女，都快關門了，就這麽一條，你誠心要，我給你打個折。”

抱著這麽一條裙子出店門瞬間，美女店主提醒：“美女，這裙子稍微偏成熟優雅，穿的話，化點妝就更好了。”

娓娓聽進了心裏：嗯，化點妝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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